时间:2021-10-23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佚名 点击: 61 次

《美人为馅》

在外人面前,韩沉这个男人,从来都是英俊冷酷,生人勿近。

他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,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。

是众人眼中难以企及的绝对男神。

只有在白锦曦面前,这位名动天下的一级警司,才会暴露出隐藏很深的流氓本质。

“坐过来一点,我不会吃了你。至少不是现在吃。”

“我没碰过别的女人。要验身吗?”

“白锦曦,永远不要离开我。年年月月,时时刻刻,分分秒秒。”

他的心中,一直住着个固执的老男人。

经年累月、不知疲惫地深爱着她

正文

相失万重云第一章美人依旧太阳升起时,江面笼罩上一层磅礴而隐约的金光。远处的江轮,一艘艘从桥下缓缓驶过。暮霭散去,天空划过飞鸟。城市逐渐崭露出轮廓,如同巨兽在晨光中抬起了头。   八月,江城。   炎夏已至。   白锦曦觉得自己分明呆在这个城市最热的角落里。   素色夜总会的后巷,闷热简陋的面包车中,她已经在里头“蒸烤”了一整天。   她烦躁地用手撸了撸黏糊糊的长发,不让它们被汗水粘在脖子上。身旁的周小篆,一脸的不赞同:“既然行动不方便,就别留长发。老大,你干嘛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一根筋啊?”   白锦曦淡淡一笑,没答。心中却想:你才一根筋!老子好歹是分局警花,还上过电视,形象很重要。你懂个屁。   两人相对无言,继续憋着劲儿淌着汗,原地埋伏。   这次的“扫黄”行动,是由市局统一布置,全市范围大张旗鼓展开。白锦曦和周小篆虽是刑警,但他们所在的官湖派出所,是个不足三十人的小所。所以一旦有大规模行动,都是所有人一哄而上,不分工种。今天,他们所就负责“围剿”这家疑似有黄赌毒活动的夜总会。   好容易,天黑了。   华灯初上,空气里终于透出丝凉意,隐隐夹杂着不明的香气。   两个路人从巷子口经过,俏生生的脸蛋,吊带热裤、长腿细腰,格外惹眼。周小篆忍不住感叹:“你说你们女人夏天穿那么少干什么?知不知道是性侵案、抢劫案高发期啊?都是这些白大腿惹的祸啊!”   却没听到白锦曦搭腔,他转头一看,她正转头瞅着车窗玻璃,捋了一下刘海,又抬了抬下巴。周小篆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比较什么,忍耐地开口:“咱能不那么臭美吗?”   白锦曦:“不能。”   “靠!”   这时,沉寂许久的对讲机里,终于传出一个洪亮而富有激情的中年男声:   “各小组注意!我是所长。五分钟后展开行动!都给我打起精神来,让市局的同志看看我们官湖所同志的风姿!谁拖后腿、掉链子,扣谁下月奖金。完毕!”   白锦曦和周小篆虽然平时跟所长插科打诨惯了,这种紧要关头,还是都立刻敛了笑,对表、整理手铐警棍、倒数计时。   行动开始了。   所长一声令下,十多个警察从四面八方涌出,瞬间将夜总会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。白锦曦和周小篆动作最快,别的警察刚冲进大堂,他俩已经甩开数名驻场保安的阻挠,一跃跳进吧台里,一把将企图通风报信的店经理扣在桌上。   场面立刻被控制。   大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,小姐们簇拥而立大惊失色,雅座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。   白锦曦对这些“小鱼”没兴趣。她跟一阵风似地带着周小篆,迅速又冲上二楼,开始一间间包厢的突击排查。   ——   是在清理了三间不堪入目的情色包厢、一间颓乱荒糜的吸毒包厢后,白锦曦发现了异常。   别的包厢,小姐、嫖客、吸毒者……全都闻风而动、夺路而逃,整条走廊乱成一锅粥。唯独尽头这间包厢,始终房门紧闭,安安静静,好像根本没有人。   而当白锦曦蹑手蹑脚走过去,耳朵贴到门上,却听到了一段空灵、诡谲又激荡的旋律。   《Hunger》。   电影《黑鹰坠落》的主题曲。   门缝里还飘出咖啡和香烟混杂的气息。   咖啡味很浓郁,绝不是夜总会常用的速溶咖啡,而是现磨的。香烟味也很重,看来有人闷在房间里,抽了很多。   白锦曦从腰间抽出警棍,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,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。即使穿着警服,那模样也实在又美又拽,走廊里被扣押的客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。   周小篆跟在她身后,捏着嗓子轻声问:“老大,撞门?”   “费那劲儿干什么!”白锦曦从口袋里掏出钥匙,是刚才从吧台顺来的。   “咔嚓”一声,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。白锦曦就跟只猫似的,贴着门缝刚要往里探,身后周小篆激动的声音已经传来:“不许动!警察!”   白锦曦可真想踹他一脚啊!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房间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,搞不好就藏着个大毒枭,也说不定对方已准备好刀枪立马就要火拼,立功的时候就要到了啊!谁知周小篆破嗓子这么一吼,他们还能有什么先机?   骑虎难下,白锦曦只好也把警棍用力往前一挥,大声喊:“警察!都别动!”   房门已经完全推开。   一个身段窈窕的旗袍美人,站在房间正中,惊讶地望着他们。她约莫二十四五岁,长相俏丽,眼神清澈,但眉宇间风尘味儿也很明显。   白锦曦迅速扫视一周。   好家伙,别有洞天啊。   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一间非常幽静雅致的古舍。素白的窗棂旁,一盆清俏的兰花正在盛开。梨花木卧榻旁,悬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灯,将整个房间映得朦胧古意。一侧,还有座巨大的红木屏风,勾勒着江河日月与星辰。   周小篆有点被眼前所见震住了,一时没吭声。   白锦曦示意他先把小姐带出去,自己则望向屏风之后。   那里还坐着个男人。   屏风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形,白锦曦仅能透过四周的楼空格,看到他穿着纯黑色的衬衫。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,放在膝盖上,双腿轻轻交叠。烟草和咖啡的气味,就从他的方向飘来。   这时,那小姐却侧身避过周小篆的手,有点焦急地开口了:“警察同志,我们只是在喝茶聊天,没做别的!”   白锦曦和周小篆都看了她一眼。   不用白锦曦交代,周小篆已沉下脸低喝一句:“警察办案别废话!出去!”   谁知那小姐竟然不买账,一扭头,看向白锦曦:“你们有办案权,我们也有隐私权。我们没做违法的事,你们……你们就不能打扰。”   白锦曦看着她,笑了。   嘿,这小姐,有点意思。   思思显然对屏风后的男人极为维护,又说:“我们真的没做什么,你们……”   周小篆也有点头疼了——当警察这么久,还第一次遇到小姐要求警察不要打扰嫖客的。   白锦曦却笑了笑,冲思思点点头,然后果断看向周小篆,声音又冷又脆:“带出去!再啰嗦就上拷。”   思思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温柔漂亮的女警,做事如此简单粗暴,瞬间瞪圆了眼。但也不敢再说什么,担忧地往屏风后望了一眼,就被周小篆拉了出去。   很快,周小篆又回到屋里,带上了门。   两人一起看着屏风后的男人。   白锦曦:“出来。到警局去录一份口供,有没有违法,不会冤枉你。”   周小篆怪异地看了她一眼。以她平时横着走的性子,这种时候早冲到屏风后,把人揪出来。今天居然耐着性子,还跟人说明解释?   其实白锦曦早已有判断——从思思的表情反应来看,他们很可能真的没做违法乱纪的事。但一个男人,在这种藏污纳垢之地窝着,能是什么好东西?他们在做什么?难道真像刚才思思说的,盖着棉被纯聊天啊?   于是白锦曦的好奇心,也被充分激发出来。直觉告诉她,这个男人身上肯定有事。   所以她才赔上耐心,试探一番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男人开口了。   然而白锦曦万万没想到,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回答她。   低沉醇厚的嗓音,带着明显的冷漠、不悦,以及一丝高高在上的清傲:   “你们是那个分局的?”   白锦曦一愣。   身后的周小篆心直嘴快,已经中气十足地答道:“我们来自官湖派出所!”   白锦曦:“……”   她真想用目光杀死他啊。现在情况不明,那么实诚做什么!   周小篆也反应过来——他干嘛向一个疑似嫖客的人自报家门?而且条件反射得就跟在向领导汇报似的。他伸手挠了挠头,在白锦曦凶巴巴的目光中,乖觉地不吭声了。   白锦曦的耐性也快耗尽了,正想拔腿走过去,腰间的对讲机却突然响了。   “咳咳……小白?”   白锦曦:“所长?”   所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严厉:“你和小篆,立刻从那个房间出来。人不能动。不许问。”   白锦曦和周小篆同时愣住了,又同时抬头望向屏风。   人不能动?不许问?   两人扭头齐齐往外走。   只是走出房间的一刹那,白锦曦忍不住回头。却发觉屏风下的双腿直立着——男人已经站了起来。   迷离的灯光从窗外照射进来,将男人长长的影子映在屏风上。在满屋古香古色景物的映衬中,那身影无端端透出几分寂静孤绝的味道。   ——   这晚驱车撤退时,周小篆问:“老大,今天那个到底是什么人?”   白锦曦答:“这还用问?只有两个可能:要么是卧底,要么就是连所长都不能得罪的人。”   周小篆恍然大悟,又说:“那我们要不要去问问所长?”   “不问!”白锦曦答得干脆,“所长那么神神秘秘,肯定问不出来。他想说自然会说。”   周小篆“哦”了一声,过了一会儿又说:“我感觉那人是有点像黑社会。就是不知道是真的黑社会,还是卧底。”   白锦曦没出声。   黑道的人?卧底?   那气场,还真的有点像。平静中难掩张狂,疏离中透着挑衅。   反正不像是个好人。   ——   夜总会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押回了派出所,门口也贴了封条,引来无数路人围观,一片惨淡狼藉。   思思是唯一一个安全留下的小姐。她当然知道自己幸运至极,全是沾房间里那个男人的光。   等警察都走了,她才偷偷溜回那房间。男人还在喝咖啡,坐在空旷的阳台上,望着城市的灯红酒绿。他的表情在夜色里有些模糊,手臂垂在椅子侧面。指间夹着根苏烟,旁边的烟灰缸里已是满满一堆烟头。   思思下意识不敢靠他太近,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,关切地问:“那两个警察没有为难你吧?”   男人微微一笑:“没有。”   思思松了口气:“今天来的那个女的,挺出名的,是警花呢,听说破案很厉害。我还怕她会揪着你不放。”   男人深吸了口烟,没答。   思思想了想,又说:“不过她还真是漂亮。这么漂亮的女警察,真厉害。”   男人掸了掸烟灰,漫不经心地答:“我这辈子,最讨厌的就是女警察。”相失万重云第二章上下其手清晨六点,白锦曦睁开眼。   眼前是灰白老旧的天花板,墙角的电风扇哗哗地吹着。几样简单但是色调温馨的半旧家具,沐浴在晨光中。窗台上放着盆小小的观音莲,碧绿如翡翠,静静绽放。   白锦曦伸手摁了摁额头,让自己清醒一些,然后坐了起来。   她烟瘾大,但又一直担心哪天牙齿和手指被染黄不好看。照例纠结了一会儿,才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,坐在床边吞云吐雾一番。   又是新的一天。   白锦曦独居在老城区,楼下全是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。她买了碗粉,站在街边就开吃。邻居老头老太太路过,全都笑呵呵地打招呼,还有人塞给她两个肉包子。   这时手机响了,周小篆充满怨气的声音传来:“老大!你到哪儿了?可别又忘了今天的任务!”   白锦曦一个激灵,语气却很淡定:“没忘啊,你到哪儿了?”   “我已经到官湖二小门口了。”   白锦曦伸手拦了辆出租:“我马上到。”   坐在车上,她还是没想起,今天到底是个什么任务。   自从四年前,她从警校毕业后出了一次事故,记忆力就出了点小问题。经常丢三落四,有时候还会忘掉所里头天布置好的任务。   好在她忘的基本是些小事。重要案件,她却像是有一种本能,将任何细节都铭记于心。加之有周小篆从旁提醒协助,迄今为止,还没耽误过正事。   到了小学门口,看到警服笔挺,头发还明显打了啫喱、梳了大翻的周小篆,白锦曦终于想起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。   ——   学校小礼堂。   “祖国的花朵们”显然对来做治安培训的两位警察很感兴趣,围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。几位老师则微笑站在外围,气氛热烈而活泼。   一个小男孩问周小篆:“警察叔叔,你开枪杀死过坏人吗?”   这问题略暴力,所有孩子都好奇地等待着。   周小篆先摸了一下他的头,纠正:“叫哥哥。”   “哥哥……”   周小篆这才抬头环顾一周,特别有气势地答道:“当然,我抓到过很多坏人。”   掌声响起,周小篆收获无数孩子崇拜的目光,沾沾自喜。一旁的白锦曦讥诮地勾了勾嘴角,那意思是:真会避重就轻啊,你根本就没在实战里开过枪吧。   周小篆也十分镇定地瞥她一眼,那意思是说:乌鸦别笑猪鼻子黑,你的枪不也蒙了一层灰?   江城近年无大案。两人虽破获过几起强奸案和杀人案,但罪犯基本都蹩脚得不行,现场留下各种线索和证据。哪里用得上枪,直接埋伏抓人就行了。周小篆甚至很有预感,他会跟局里其他几个老刑警一样,临到老也许都没开过一枪。   这时又有个小女孩问白锦曦:“姐姐,是不是当了警察,就会像你这么漂亮?”   所有人都看着白锦曦。   她愣了一下,笑了。蹲下与小女孩平视,一脸认真严肃地答:“是的,今天的小朋友们都特别漂亮,穿上警服一定比我好看。”   下午,两人驾车从小学离开。周小篆边开车边感叹:“老大,我刚才真怕你说实话——今天的小朋友都长得不好看。”   白锦曦静默片刻,笑了:“怎么可能?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单纯最干净的,我怎么忍心让他们有一丁点难过?”   周小篆闻言微怔。   有时候,他觉得老大这人挺复杂的。平时看着又酷又拽,毛病一堆,臭美又自我。但某些时候,她总是蹦出一两句柔软到你骨子里的话语。   柔软中透着沧桑,令你也不由得心生唏嘘。   白锦曦安静呆了一会儿,烟瘾却又犯了。   然后突然就想起昨天闻到的苏烟。   那气味清冽又浓郁,混杂着咖啡的香味,令人印象深刻。   她眼珠一转,转头看着周小篆:“去素色夜总会。”   周小篆一愣,随即露出为难神色:“真要去?”那可是局长不许他们招惹的人。   “去!”   他就不多说了。   白锦曦为什么非要一探究竟呢?本性使然。她的地盘,来了这么个敌友难辨的人物,即使明面上相安无事;暗地里,她也得把他摸清楚。   ——   暮色里,昔日金碧辉煌的夜总会,此刻黑灯瞎火,一片灰暗寂静。白锦曦昨天拿的钥匙还在,两人轻而易举溜了进去。   一楼大厅满地狼藉,二楼雅间也是空荡安静,一个人也没有。白锦曦让周小篆在楼梯口盯梢,自己孤身去探。   缓缓推开那间包厢的门,眼前所见与昨天并无二致。肃穆的屏风,清幽的兰花,一切古香古色,静谧如梦。   天色已经全暗,将整个房间笼罩得模模糊糊。她蹑手蹑脚走进去,带上了门。   房间里没人。她凭多年的刑侦本能,就能确定这一点。所以她放松了不少,打开手电,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查看。   红木卧榻上搭着件男外套,白锦曦轻手轻脚拿起,挨个口袋翻了一遍,结果一无所获,又原样把衣服搭回去;茶几上还有半盒没抽完的香烟,白锦曦拿起闻了闻,别说,还真好闻,是顶级货。可惜对刑警来说太贵,她从来舍不得买。   恋恋不舍地将香烟放回远处,她又看到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,眼睛一亮,用戴着手套的纤长手指拈出一颗,放入证物袋中封好。有了DNA,还怕查不出他的底细……   白锦曦动作一顿。   因为她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寒意侵袭。   或许是房间里某种气息的细微改变,或许是某个几乎轻不可闻的声响,又或许是直觉使然,她心中产生一个很强烈的念头——   背后有人。   那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某处,或许在她踏入房间时,他就蛰伏着,一直不动声色地望着她。   白锦曦只觉得身上每根汗毛仿佛都竖起来了。毫无疑问遇到棘手的人物了,反侦察能力居然比她还要强……电光火石间,她突然感觉到某种气息骤然从背后逼近,伴随着极轻极快的脚步声,以及……   一阵拳风!   他察觉到她的停顿,先发制人了!   转身已经来不及,白锦曦果断将手上的东西一扔,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,想来个狠狠的过肩摔。   “哼……”黑暗里,听到男人低低嗤笑一声。白锦曦心中叫糟!下一秒,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双臂袭来,竟被他顺势反扭住胳膊。   白锦曦瞬间站立不稳,倒向了面前的卧榻。她果断抬脚踢向男人的膝盖。男人大概没想到她在身体失衡的情况下,还能完成这样小角度高难度的攻击动作,吃痛地闷哼一声,身子也一歪。   白锦曦心中一喜。   然后……   她就感觉到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,结结实实朝自己倾倒过来!   夜色静谧,房间里越发昏暗。窗外夏蝉的鸣叫,一声声清脆传来。   白锦曦仰面躺在卧榻上,虽然两人是一起摔倒,但她半点上风都没有占到——双手都被男人扣住,身体也被他压制,一时间动弹不得。   白锦曦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。   夏天衣物单薄,她穿的还是短袖,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手臂上柔韧的肌肉,与她的手臂摩擦着。他的十指修长而有力,带着微微的凉意,紧扣住她的手。而他的腰身与她紧贴着,大腿也压住了她的腿。她感觉到了他的重量和力量,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,以及某种夹杂着烟草味的、属于男人的气息。   而他的脸就在相隔不到一尺的上方。那是一张英俊而模糊的脸,她只能看到大致轮廓。然而他的眼睛漆黑而锐利,隐隐藏着一丝戾气,居高临下逼视着她。男人温热的呼吸,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喷在她脸上。   白锦曦的脸陡然红了,暴喝:“放开我!”   男人根本不理会她,右手一晃,已经多了把雪亮的小刀。   白锦曦心头一寒。下一秒,那刀锋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。与刀刃同样锋利的,是他的眼神,幽黑、迫人,仿佛也浸了一层霜雪。   “为什么查我?”他缓缓问。   白锦曦的脖子已感觉到轻微的刺痛,暗暗咽了咽口水,嗓音清脆地答:“好奇而已,也是职责所在。这一片是我的辖区,你神神秘秘的,不弄清楚我怎么放心?”   男人在短暂的静默之后,嘴角微勾。   “无法令我信服。”他淡淡地说。   ——   五分钟后。   这绝对是白锦曦的刑警生涯中,最耻辱的时刻。   她竟然被他用尼龙绳绑在了一张椅子上。   而他在相隔一米远的沙发坐下,动作沉稳又平静。   白锦曦忍了忍,压下心头火气,脑子里也快速盘算着:这顶级包房的隔音效果明显太好,他们在里面斗得天翻地覆,外头的周小篆却一点没听到;周小篆也是个轴的,看她这么久不出来,也不知道来望一眼……   她抬头,再次看着对面的男人。   黯淡的光线里,这次她看清了,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。衬衫依旧是暗色的,身躯高挑颀长。而他的轮廓依旧模糊,但脖子直而修长。   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,绝不会对她怜香惜玉。   这时,他偏头点了根烟,吸了两口就夹在指间,手垂在沙发侧面,那姿态慵懒又冷酷。   “肯说了吗?”他问。   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  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。   “那就这么呆着吧。”他缓缓起身,走入了一侧的洗手间。   白锦曦看着他关上门,深吸了一口气。   男人很快就从洗手间出来了。   望向房间里的第一眼,他就怔住了。然后伸手打开了灯。   室内瞬间透彻明亮。   正中一张空荡荡的椅子,尼龙绳胡乱扔在地上,人已经跑掉了,大门洞开着。   男人静默片刻,忽的笑了。   ——   周小篆是跟在白锦曦身后,一路冲出夜总会的。看到她满脸通红、泪流满面,周小篆彻底惊呆了。   而白锦曦吃了大亏,又怎么肯跟旁人讲,丢面子?于是她一路沉默,脚步敏捷,只有眼泪依旧默默地流着。直至回到后巷警车旁,才实在忍耐不住,将一直垂落身侧的右臂送到周小篆面前,呜咽着吸了吸鼻子:“帮我把胳膊装回去……疼死了呜呜!”   周小篆大吃一惊:“怎么弄成这样?”原来是疼哭的啊!   他扶住她的手臂:“忍着点啊。”   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白锦曦一声惨叫。   周小篆心疼地将她送进副驾:“到底怎么回事?   白锦曦:“……不小心撞的。那人没留下任何线索,什么也没查到。”   “哦。”周小篆虽然难以置信,但想想也是,老大身手这么好,怎么可能吃亏。自己大大咧咧撞伤的可能性的确更大。   白锦曦抱着胳膊望着窗外,却是越想越憋屈:要知道她刚才卸胳膊的时候,比现在装回去还要疼多了!相失万重云第三章法医司白白锦曦坐在桌前,神色严肃地沉思。   正是上班的点儿,有刑警走进屋,顺手就把她脑袋一拍:“小白,想啥呢?又记不住早上吃没吃啦?”   话音刚落,众人哄笑成一团。白锦曦瞪那人一眼:“去你的!”   上班铃响,各归各位。   最近大事没有,杂事不断:户籍管理、治安纠纷、偷窃案,还有年轻女孩报案被人跟踪滋扰……相比之下,几个刑警闲得无事,显得十分轻松。   周小篆椅子一滑,就到了白锦曦跟前。   “老大,想什么呢?这么入神。”   白锦曦往桌上一趴,两颗脑袋凑到一起。   “你去找那个思思,探探。”她小声说。   周小篆反应了几秒钟,才想起“思思”就是那个小姐。他为难地说:“老大,你怎么还跟那男的过不去啊?”   白锦曦没出声。   他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,脸色微变,仔细打量她:“你不会是对那男的有兴趣吧?”   白锦曦一愣,他已开始嘀咕:“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?活脱脱的惊鸿一瞥烂桃花啊这是……”   白锦曦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砸在他头上:“闭嘴!别扯这些有的没的,快去查!”   周小篆却继续哼哼唧唧:“我是提醒你!太   白锦曦正弯腰捡书呢,闻言动作一顿,抬头白他一眼:“胡说什么呢?我跟徐法医是纯洁的友谊关系,他当时是担心我受伤。”   周小篆却不以为然,撇撇嘴,一脸狭促的走了。   ——   官湖派出所坐落在江城的西郊,其实就是幢灰白色的小楼,门前有个大院子,栽种着茂密的香樟树,凉快又静谧。   临近中午,大伙儿张罗着去吃饭。白锦曦刚要起身,就见办公室门被推开,有人走了进来。   刑警们全都笑着朝来人打招呼,有几个还不忘朝白锦曦挤眉弄眼。   “徐法医,来了啊。”   “徐法医,又给小白送饭啊。”   “小白就不跟我们吃了,徐法医,回见啊!”   说曹操曹操就到。小篆早上还念叨的法医徐司白,此刻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,单手插在裤兜里,提着几个保温饭盒,斯文又俊朗地站在门口,微笑跟众人寒暄。待人都走完了,才转头看一眼白锦曦,径直朝她走过来。   白锦曦单手托着下巴,看着他走近。   “你不用老给我带饭。多麻烦。”   话虽这么说,眼睛却瞟向他手里的饭盒,鼻翼也微微翕动,忍不住去嗅到底是什么的香味。   徐司白像是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,也不吭声,眼观鼻鼻观心,慢条斯理把饭盒一个个拿出来、打开,然后抽出两双黑色竹筷,递了一双给她,最后在她对面坐下。   “外面的饭菜不干净。”他的嗓音温润而平和,“不如我做的。”   “谢了!”她忍不住笑了,端起饭盒,开始大快朵颐。   徐司白吃饭跟工作时一样,安静、专注,挽起衬衫袖子,举止气质清雅沉稳。白锦曦也只有跟他吃饭时,才安静得像一位淑女——没办法,他不讲话,也不喜欢别人太吵。  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。  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,又慢慢喝了口水,然后将饭盒一个个收拾好,整齐放回袋子里——全程照旧不喜旁人插手。   最后他拎着一叠饭盒站起来,依旧是单手插在裤兜里,清隽高大的样子,温和望着她:“走吧,带你去看尸体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   他的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,眼眸仿佛也多了几分清澈光泽:“今早刚到的一具,生前死后被施加了五种不同伤害。你应该没见过。”   白锦曦眨了眨眼,也笑了:“好!”   ——   白锦曦跟徐司白的交情,要追溯到三年前,他从外地调任本市。因为一宗凶杀案,两人就此认识。在他之前,白锦曦还没遇到过技艺如此精湛、知识如此渊博的法医。   刑警虽不用管法医鉴定,但掌握的相关知识越多,对破案越有好处。白锦曦发现了他这个“大宝库”,自然就带着周小篆,往他那里跑得很勤。一来二去,也就熟了。   而徐司白生性寡淡,也有几分淡泊名利的味道。整日就在尸检所、警局和宿舍间三点一线,枯燥而专注地生活着。所以他虽然年轻、英俊、又有才干,甚至已经在江城警界慢慢有了一定声誉,却没有女朋友,也没有女孩子追求他。   白锦曦成了他唯一的绯闻女友。   但在白锦曦看来,两人不过是因为意气相投彼此欣赏,走得比较近。而他虽然外表清冷,对朋友其实是纯善而真诚的,所以对她比寻常人也多了几分关心。   至于男女朋友?没影儿的事。   ——   白色雪佛兰平稳行驶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,徐司白坐得笔直,双手扶着方向盘,连开车都如此认真。   “看我干什么?”他突然开口,眼睛还看着前方。   白锦曦笑笑:“老徐,我刚才想,将来要是咱俩都没人要,干脆凑合过得了。你可以继续爱你的尸体,我也可以继续爱我的暴力犯罪,互相理解,不被人打扰。”   徐司白微微一怔,转头看了她一眼,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,继续望着前方。   “这种事我不会凑合。”他说,“如果我认定了,就是一辈子,全心全意对她好。你也不应该有凑合的念头。”   白锦曦无所谓地笑笑,转头望着窗外。   ——   尸检所在一幢青砖白瓦的老房子里,距离官湖派出所不远。正值午后,走廊里一片寂静,偶尔有人声和脚步声传来,也是轻微的。即使大夏天,整幢房子依然透出种阴凉肃静的感觉。   徐司白带着白锦曦一路穿行,很快就到了更加冰冷安静的停尸房。   这里一片素白。   白色的天花板,白色的墙;白色的灯光,白色的金属棺。   唯独床上的尸体,色彩斑斓。   徐司白的助手小姚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笑呵呵为白锦曦递上白大褂和手套:“锦曦姐,有什么需要招呼我。”   “谢了。”白锦曦笑着接过,换好衣物。一转身,就见徐司白已经背着双手,站在尸体旁等她。白色大口罩外,只露出湛黑的双眼。   众所周知,徐司白平时解剖鉴定尸体的速度是极快的,又快又细致又准确,所以还有个“江城第一快手”的称号。不过今天带着白锦曦,他却是一处一处伤口,一个一个器官,仔细辨认、鉴定,再解剖。   偌大的停尸房里寂静而寒冷,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慢,只有两人偶尔的讨论交谈声,打破沉寂。   “这是哪种凶器造成的?”白锦曦指着尸体右侧大腿的伤痕问。   徐司白就站在她身侧,正将之前的分析结论记录到报告里。他神色淡淡扫一眼那伤痕,反问:“看不出吗?”   白锦曦摇摇头。   他放下本子和笔,弯腰俯近,仔细观察那伤口。   “这种伤口边缘呈放射状,有皮革状硬化现象……”他低喃道,“这是刺伤……”   “哦,这样啊。”白锦曦刚要直起身子,一转头,却发觉徐司白的脸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。乌黑的眼眸,柔软的短发,衬得肤色越发白皙。额头有极细的汗珠,沿着侧脸缓缓滑入脖子里。   白锦曦愣了一下。   不仅是脸,为了近距离观察伤口,他的整个身躯都俯低下来,紧挨着她。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:微微的热气,淡淡的香皂味,还有法医身上特有的那点福尔马林的味道和血腥味。   这时,徐司白似乎也注意到她的沉默和走神。他转过头,近在咫尺地盯着她,那笔直的鼻尖都快擦到她的脸了。不过,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具尸体没什么差别,平静又冷静。他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,问: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   事实上,也许是因为跟男人没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。刚刚跟徐司白意外靠近的那一刹那,她竟然条件反射似地想起昨晚,被那个男人全方位压制在身下,几乎寸寸肌肤骨骼相贴那一幕,以及烟草、咖啡、男人的呼吸混杂在一起的气味……   她立马收敛心神,将那倒霉催的一幕从脑海中挥去。   徐司白瞥她一眼,移步下一处伤口。   然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,手机突然响了。屏幕上跳跃得欢脱的名字,正是周小篆。   白锦曦立刻站直了,冲徐司白笑笑:“我接个电话。”摘下手套,快速走入一旁的玻璃小隔间。   “喂,老大!”   白锦曦看一眼不远处的徐司白,他正抱着双臂,耐心地等待着她。   “怎么样了?”她压低声音问。   “没。”周小篆叹了口气说,“那思思可不是好对付的,嘴可紧了。我在她那儿晃了一整天,啥也没问出来。不过……”   “不过什么?”   “不过思思说,那个男的,有话带给你。”   白锦曦整个人都警惕起来:“什么话?”   “挺奇怪的话……”周小篆慢吞吞地、小心翼翼地说,“他说:‘如果还有人多管闲事,卸掉的胳膊就别想再装回去。’”   “……”   白锦曦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。相失万重云第四章第一个梦周小篆是在一条小巷里,找到思思的。   老城区的巷道曲曲折折,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脸,堆满杂货和零食。思思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,素颜朝天,坐在柜台后招呼生意。不仔细看,还真认不出是夜晚那个妖娆的女人。   这让周小篆挺意外的。   夜总会小姐干副业的不少,但大多是售楼小姐啊、车模啊,或者有的干脆还是大学生。开个小卖部,安安分分挣点微薄收入的,还真没见过。   更让他意外的,是思思看着年纪不大,居然还有个儿子。两三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,一直抱着她的大腿喊妈妈。而她每次抱起男孩,表情柔和得都要化出水来:“豆豆乖!豆豆要不要吃果果?” 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。思思也不例外。   “美女,拿包烟。”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站在门口吆喝。   “哎!”思思放下儿子,弯腰从柜台里拿出包白沙,一抬头,却瞥见了不远处的周小篆。   周小篆立刻冲她笑笑。   思思扯了扯嘴角。   ——   思思把孩子哄睡着了,转身叉腰,忍耐地看着周小篆:“警察同志,要我说几遍你才信——那天我们真的就是喝茶聊天,没做违法的事!”   周小篆当然不信,但又不好再逼问。而且现在看到孩子,他也有点不忍心为难她。于是眼珠一转,采取白锦曦时常教导他的迂回战术。   “那个……思思,你这小卖部还不错啊,又要带孩子,一个人看得过来吗?”他跟她拉起了家常。   思思一边整理货架,一边很敷衍地答:“还好。”   “以后我也多介绍些人过来光顾。”周小篆诚心诚意地说。   思思动作一顿,扭头看了他一眼,又继续整理货架。  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,形容的大概就是他俩。之后几乎都是周小篆自说自话,思思爱理不理。关于那个男人的问题,更是一问三不知。   最后临出门时,思思却叫住了他,说:“今天早上,‘他’给我打过电话,说如果警察来找我,就带句话给你们那位警花刑警。但这跟我没关系啊,我只是传话。”   ……   周小篆将“他”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白锦曦时,她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。捏紧手机站在停尸房的小隔间里,半天没吭声。   那头,周小篆还在装模作样地试探:“老大啊,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?什么卸胳膊啊?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啊?”   “回头再说!”她直接挂了电话。   一转身,就撞上徐司白两道清冽如水的目光,探究地望着她。   白锦曦面不改色将手机收回裤兜:“局里有事,我先走了。”   徐司白点了点头。   白锦曦其实就是被人惹毛了,所以难以再专心研究尸体。她噔噔噔就下了楼,跳上辆公交车走了。   此时正是夕阳斜沉时分,一点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漏进冰冷的屋里。徐司白并没有因为白锦曦的中途退场而受影响,一个人继续完成剩下的解剖工作。   一旁的助手小姚沉默了一会儿,忍不住开口了:“徐老师,你都不去送送锦曦姐啊?”   徐司白手里的解剖刀一顿,然后继续深入,淡淡答:“她不需要人送。”   小姚:“但是……老师,你可能整天搞研究没注意哈,公安机关吧,男女比例非常失衡。尤其那些刑警,个个都跟狼似的,难得她跟你关系这么好……”   徐司白转头瞥他一眼: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小姚:“……你怎么还没成为她的男朋友啊?”   徐司白微微一怔,笑了。他的嗓音也如落日的余晖般平静温和:“我跟她,现在这样,就很好。”   “可是!”小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,“你如果喜欢她,就应该鼓起勇气追啊!”   徐司白却依旧只是一笑,低头继续钻研面前的尸体去了。   ——   夜幕徐徐降临。   这个夜晚,江城的降温了。空气中有了阵阵凉意,令人心旷神怡。   可白锦曦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  如果有人继续多管闲事,卸掉的胳膊别想再装回去。  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,那个黑暗中的男人,是用怎样冷酷的神态,说出这句话。   她决定明天就去找所长问个清楚。这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,是可忍孰不可忍!   暗暗发了一会儿狠,她盯着灰白老旧的天花板,迷迷糊糊间,忽医院苏醒的那一天。陌生的医生、陌生的护士,遗憾地对她说:“白锦曦,你的父母在这次大火里全部身亡。因为长时间缺氧,你的大脑也受到伤害。记忆可能永远也不能恢复。”   每个人的心中,都有块荒芜的地方。而她在二十一岁那年,变成一片荒芜。然后重新开始耕耘栽种。妈妈长什么样,爸爸长什么样,她不知道,也不记得。当人生飞来横祸,毁掉你所拥有的一切,只有身在其中的人,才知道那种茫然空旷的滋味。   她闭上眼,陷入睡眠。   从来都是一夜无梦。   ——   水声。   轰鸣如雷雨般的水声,从丛林深处传来。   她拨开荆棘和草丛,一步、一步、又一步,离那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。   那是一座瀑布,奇高无比的瀑布。白色的水带,像一条河流般,奔腾而下。   瀑布下坐着一个人。   “你是谁?”她好奇地问。   男人上身穿着件暗蓝色T恤,黑色长裤。双手搭在膝盖上。   瀑布奔流而下,而他一动不动。   “你是谁?”白锦曦又问了一遍。   他缓缓转头,望着她。   白锦曦呆呆地望着他。   那是一双漆黑的、漆黑的,仿佛望不见底的眼睛。   慢慢的,那眼中渗出了泪水。   白锦曦呆呆地望着他。一种难以名状的悲痛,突然就揪住了她的胸口。   像是不受控制般,她哽咽着,泪流满面。   这时,男人忽然慢慢抬头,看向她身后。   她也转头,循着他的目光望去。   另一个男人。穿着白色连帽衫、白色长裤的男人,正手持一把斧头,狠狠地、一下又一下砸向地上的一个人。那人瞬间脑浆迸裂,成了一团血泥。   而后,凶手又转而砸向地上另一个人。   “你干什么!住手!”白锦曦大吼。   凶手动作停住,缓缓起身,转头看着她。   满身血污,眼神如鹰。   下一秒,他已经到了她面前,居高临下望着她,高高举起了斧头。白锦曦拼命挣扎,结果四肢都被他抓住,完全动弹不了。   男人阴冷的面容仿佛死神降临,手上是浸满鲜血的黑色利斧。他嘴角微弯,露出讥讽的笑,突然低头,重重朝她吻下来。唇舌热烈纠缠,只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   ……   白锦曦猛地睁开双眼。   眼前依然是灰白的天花板,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。空旷的屋子里,只有她一个人死尸般的静静躺着,满脸泪水、汗流浃背。而一旁床头柜上,手机屏幕一片雪亮,铃声狂响不停。   卧槽!这是个什么鬼梦!   白锦曦一下子坐起来,伸手擦干泪水,抓起手机:“喂?”   周小篆急促而凝重的声音,无比清晰地传来:“老大!道里巷10栋昨晚发生了一起强奸案!”相失万重云第五章刑警韩沉这是星期日的清晨,巷子里还有淡淡的薄雾。几名片警站在事发民居楼下,周遭一片肃静。   周小篆将警车停在巷口,白锦曦面无表情掏出工作证别在胸口,刚要下车,他却飞快看她一眼:“老大,哭过了?”   白锦曦抬头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,眼睛肿得像核桃。   “唔……”她一脸晦气地推开车门,“梦到我被一个杀人魔……”声音一顿:“打了。”   周小篆“嘿”了一声,快步跟上她,嘴里还不忘唠叨:“谁让你整天看那些血腥的电影啊连续剧啊?那怎么样,你打赢了没?胳膊没被卸吧?”   白锦曦抬起一脚就踢在他身上:“滚蛋!”   ——   这是一幢年久失修的老楼房,大多出租给周围上班的年轻人。案发地点,是二楼的一套普通民居。   踏过阴暗的、贴满小广告的楼道,白锦曦在门口站定。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,几名刑警戴着手套脚套,在里头勘探。   白锦曦挑开警戒线走进去,周小篆紧随其后,还小声嘀咕:“昨天那思思,就住这附近。”白锦曦的方向感一向差,听他这么说,脑子里也没概念,于是含糊“哦”了一声。   “小白。”“小白。”刑警们都跟她打招呼。   白锦曦点点头,问:“有什么发现?”问这话时,她的目光落在满地狼藉的家具和物品上:客厅的窗户是关着的,显得光线阴暗;衣帽架被推倒、衣物散落一地;一个鲜红绿叶缠枝大花瓶,破碎在地上;布艺沙发全部被划破,茶几上扔了把剪刀;甚至电视机都被砸破,满地液晶碎片,中间多了个大窟窿……   “受害者叫马小菲,25岁,在距离这里不到一公里的大周百货上班,是个销售员。平时跟同事朋友关系很融洽,没有男朋友。”一名刑警答道,“据马小菲所说,最近跟人没有矛盾,也没有仇人,应该是陌生人作案。案发时间是晚上11点左右,她下班回到家里。罪犯尾随她进屋,用这个将她制服。”他将两个小证物袋递过来,一个里面是几根白色尼龙束带,另一个是块黄色胶带。   都是常见的、易购买的东西,用来捆绑四肢和封住嘴巴,一般人还挣脱不了。   “受害者看到凶手的样貌了吗?”周小篆问。   那刑警摇摇头:“没有。罪犯带了个黑色面罩。”他往卧室一指:“马小菲现在就在里面。”   白锦曦和周小篆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透过虚掩的房门,可以看到个年轻女人,身上披着件警服,单手捂住脸,坐在卧室的床沿上啜泣。面前还蹲着个女民警,正柔声安慰她。马小菲长发凌乱,依稀可见清秀俏白的侧脸。   白锦曦示意周小篆留在客厅,自己走向卧室。   客厅和卧室间还有一小段走廊,廊道上的窗户也是关着的。一个刑警背对着她,蹲在地上,似乎正在检查地上的痕迹。白锦曦原本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,忽然又转头,看了他一眼。   那刑警的背影有点眼熟,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看到过了。   他穿着件黑色夹克,身材格外的高。很多刑警把夹克穿得矮矮墩墩,只见壮实不见曲线。但他不是,皮质精良剪裁合体的外套,更显宽肩窄腰、体态修长。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,可以看到脖子和侧脸的线条,白皙而修韧。   他正伸手触碰墙上被打砸出的一些痕迹,手上戴的是薄薄的黑色皮手套,白锦曦很少看到有刑警戴这种手套,透着种冷肃而利落的味道。   白锦曦又看了他一眼,先走进了卧室里。   ——   “关于他的样子,你一点也没看到?”白锦曦坐在马小菲面前,轻声问。   马小菲含泪摇摇头:“他要我闭上眼睛。我不敢睁开。而且他戴着面罩。但是……看身材,不认识……”   白锦曦点点头:“没事。没看到样子,我们也会抓到他。”   马小菲再次伸手捂住嘴,脸色发白,泪水不断滚落。   她再次想起了那耻辱和恐惧的一切。在被那个男人拖进卧室,扔在床上,绑住手脚后,她的噩梦就开始了。男人先是扣住她的双手,从正面毫不留情地进入,令她陷入痛苦而迷惘的深渊。   而后又命令她转身趴着,从背后又来了一次。她抬起头,看着不知何时洞开的窗外,漆黑的城市,冰冷的月光,不知何处传来的隐隐古钟长鸣,绝望如瀑布般将她吞噬。   最后,她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。男人却忽然命令她再次躺下来,然后他在床边蹲下,开始长时间亲吻她的双腿之间。这令她更加难堪和煎熬。   ……   “对了……他戴着手套。”她回忆起这个细节。   白锦曦点点头,看着她身上遍布的淤青和红紫伤痕:“这些都是他弄的?”   马小菲含泪点头:“他一直在拧我、掐我。”   “明白了。”白锦曦继续低声问,“他有开口讲过话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马小菲的声音弱得像小动物,“他一直没有说话……”   ——   白锦曦走出卧室时,神情有点呆,连门口的周小篆叫她,都没听见。   周小篆立刻敛了声,一脸严肃地在后面跟着。队里其他几个刑警,也知道她破案的习惯和节奏,下意识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,抬头看着她。   白锦曦一直走到客厅正中,才抬起头环顾一周。刚要清清嗓子开口,结果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人的背影。在这一群差不多高傲胖瘦、样貌普通的男刑警里,他格外醒目。   他站在窗户前,正用手指触碰墙面上的半个模糊的、不成形的脚印。白锦曦不由自主又一次注意到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,修长、干练又帅气。   白锦曦朝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,问身旁一名年轻刑警,声音不大不小:“这家伙是谁?”   那人继续观察墙上的划痕,没有回头。   年轻刑警:“哦,是自己人,报案人的朋友。”   这时另一名民警带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:“白警官,这是报案人思思,笔录做完了,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。”   白锦曦和周小篆同时愣住了,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女人。波浪长发、俏丽面容、疲惫神色,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思思?而思思也看到了他们,似乎不怎么意外,勉强扯了扯嘴角,笑笑。   白锦曦和周小篆霍然反应过来,同时转头,望向窗边的男人。   “思思是马小菲的好朋友,也住在附近。”年轻刑警还在解释,“出事后,马小菲第一个打电话给她,她就跟这位……韩沉警探,第一时间赶到现场。”   然后他话音未落,在场所有刑警、民警,全都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,表情不可谓不讶异。   “韩……沉?”有人出声,“不会是省刑警队的那个韩沉吧?”   白锦曦也瞪大了眼,紧盯他的背影。   那韩沉背对着众人,站了起来,转身。   “不好意思,就是那个韩沉。”  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,缓缓而出,十分动听。   语气却冷淡无比。   太阳已经出来了,光线从窗户投射进来,照亮一地狼藉,也将他的身形面容,映得清楚分明。   众人都微愣了一下,包括白锦曦。   那竟然是一张非常年轻而俊美的脸。眉色乌黑而均匀,眼眸修长。挺拔笔直的鼻梁下,是微抿的薄唇。只是他生得身高腿长,黑色夹克里是暗色衬衣,又戴着黑色皮手套,整个人便有了种冷峻肃杀的气场。   不像个刑警,倒像个年轻帅气的杀手。   而他环顾一周,目光最后落在白锦曦身上。那双眼,尽管深邃漂亮,睫毛浓密,漆黑的瞳仁里却仿佛蕴藏着冰冷的光泽,像是没有任何温度,却又锐利清透,直视人心。   白锦曦也直勾勾地盯着他。   韩沉。   鼎鼎大名,如雷贯耳。   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悬案,整个K省有点资历经验的刑警,谁没听过他的名字?也只有刚刚那个菜鸟年轻刑警,懵懂无知。   却没想到,他就是韩沉。   K省第一神探,刑警韩沉。   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得有点怪异了。   刑警们面面相觑,似乎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。惊讶有之,兴奋有之,忐忑有之,疑惑亦有之。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,突然来了这么尊大神,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。   而那韩沉摘掉手套,塞进口袋里:“你是现场负责人?”   他是地道的北京腔,儿话音有点重,吐字圆润,又带着一点北京青年讲话时玩世不恭的味道。   “嗯。”白锦曦鼻子里含糊应了一声。而旁边的周小篆,已是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古怪表情。   “过来。”他走回窗边。   白锦曦跟了出去。   包括周小篆在内的其他警察,看他俩走到一边去了,就都开始继续各忙各的。不过耳朵全都竖着——听他们在说什么。   窗外是碧蓝的天,太阳已经从云层中露出了脸。   白锦曦瞥一眼外头逐渐变得喧嚣的老城,转头看向他。   首先注意到的,居然是他的眼睛。修长、深湛、睫毛细密而乌黑。其次却是他搁在窗台上的手,白皙、修长、骨节分明,在暗色衬衫的衬托下,有种利落而冷酷的味道。   他也看着白锦曦。   目光清冷。   “我不说废话。”他的嗓音低沉有力,“这个案子,有三点……”   白锦曦忽的笑了。   “你就想说这个?”她干脆地打断了他。   韩沉抬起乌黑的长眉,定定地看着她。   而其他所有刑警,都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。结果一转头,就看到白锦曦双手插裤兜里,站在韩沉面前。身段娉婷,下巴微抬,姿态倨傲。那双美眸微微眯着,要多拽有多拽的样子。   白锦曦一扭头,看都不看韩沉,走回众刑警中间,不紧不慢拍了拍手,又清了清嗓子:“好了。我来说一下案情,都听一下。”   所有人看了看她,又看看韩沉。   白锦曦神色严肃:“我不说废话。这个案子,我已经有了……”嘴角露出一丝笑:“三点结论。”   这话一出,在场的刑警们都是一愣,然后齐刷刷地又看向韩沉。   然后心情突然就有点燃了!   白锦曦是谁?官湖派出所的第一草根神探!   大伙儿都见识过她破案,所以现在才这么服她。除了所长之外,一帮大老爷们儿默认她是头儿。   而韩沉虽然声名赫赫,但终究今天是第一次见。对基层刑警们来说,他就是个“传说”,一个不那么真实的神话。   如今白锦曦此举,明显是不把韩沉放在眼里,意在挑衅这个神话。   他们能不燃吗?   而白锦曦又看一眼韩沉。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只是那双眼仿佛越发幽沉了,幽沉地盯着她。   那么乌黑深邃的一双眼,看着居然有点渗人。   白锦曦决定继续无视他,神色傲慢地环顾一周,开口了:   “三点结论:   一、罪犯居住在案发现场周围五公里范围;   二、他的上班时间比较灵活;   三、他的职业是——工人、司机或者快递员。”相失万重云第六章最初之战关于韩沉,其实还有种种传闻。   有人说,他是最好的刑警。   出神入化的刑侦能力,心狠手辣的个性,铸就了这位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神探。据说他曾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,只为抓捕一名头号通缉犯,最后通缉犯被抓时,情绪已几近崩溃;据说任何命案到了他手里,没有不破的。曾经有困扰地方警局数月的难案,他到犯罪现场走了一圈,就确定了嫌疑犯……有一位跟他合作过的老刑警说过:你不能不服韩沉。他的大脑简直跟精密的电脑一样,逻辑计算能力和细节洞察力惊人,速度也快得惊人。   但也有人说过,他是最坏的刑警。   虽然惊才绝艳,但也恃才放旷,性格乖戾。据说他本来是公安部首批特聘青年专家,最年轻的一级警司,是要留在中央机关工作的。他却非要跑到地方上来做一名普通刑警,令公安部领导大发雷霆;   据说他跟省局领导和同事都相处得不怎么好,因为他为人孤傲不群,跟谁都不亲近。办起案来又跟不要命似的,跟他合作累死累活,没人受得了。   还有,他经常动不动就请假,消失几天十几天,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,做什么,非常无组织性纪律性。   甚至还有人说,他时常流连红灯区,吃喝嫖赌样样齐全,情人姘头满天下。不过这一条只是未经证实的传闻,否则他早就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了。   ……   盛名之下,白锦曦也曾脑补过这位大神的容貌。那必然是一位铁血铮铮、脾气古怪、放荡不羁的纯爷们儿啊。   当然,她也脑补会夜总会那男人的样子。感觉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成熟男人,搞不好脸上有道疤,左手少根手指什么的。   谁知道两者合二为一,居然长得他这个模样。   俊美青年,冷酷肃杀,戾气十足。   白锦曦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“传闻”。   她一向遇强则强,遭遇他幽沉迫人的目光,却更觉得斗志昂扬。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(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,一般神探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小癖好和习惯),在众刑警期待又鼓舞的目光中,开口了:   “根据受害人马小菲口述,最近她跟人没有情感纠纷,利益纠葛,也没有人和相处不愉快。她对罪犯的体态也很陌生。当然,我们依然要进一步排查她的人际关系。但结合以往同类入室强奸案的特点,极大可能,是陌生人作案。   我们的辖区,没有发生过类似手法的强奸案,整个江城也没有听闻过。所以这应该是罪犯第一次作案。考虑这一带是老城区,地形非常复杂,不熟悉的人甚至还会迷路;而他策划这么精密的入室案件,前期必然需要大量的跟踪踩点工作。所以我可以判断:一、他极有可能居住在附近,或者在附近上班,重点搜查五公里范围内;二、他有足够多的空闲时间,并且比较灵活,才能便于他踩点作案。”   众刑警点头,这是比较常规的结论。大多数案件,都是附近的人作案。而韩沉立在窗边,眼眸中暗光一片,没有说话。   白锦曦继续说道:“第三,如果能确定是陌生人作案,那我们要找的,就是一位司机、工人、快递员、送水员……诸如这样,兼具力量和技巧性的工作人员。   因为整个过程中,罪犯表现出明显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和愤怒的情绪。强奸过程,无论正面入还是背入,他都对受害者强势绝对控制;他对受害者施加了不必要的肢体伤害,我想那样能帮助他发泄情绪,获得快感;他还对现场进行了不必要的打砸,我们并没有发现财物失窃……   想象这样一个男人:身体结实、具有力量,压抑的大男子主义,对现实愤怒和不满,这样的男人,在日常生活中也许看不出他的端倪,但他更可能会选择一份,能彰显男性特征和力量的工作。加之他使用尼龙束带、胶带制服受害者,手法十分灵活,上班时间又灵活,所以我更相信,他会是一位卡车司机、搬运工人、或者水电工……等等。”   这一番长篇大论,众刑警们都沉默了。   而韩沉也沉默着,只是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,俊容看起来依旧冷酷而淡漠。   过了一会儿,周小篆激动地开口:“老大,你说得太好了。”白锦曦冲他笑笑,两人不约而同望向一旁的韩沉。约莫是他们的表情着实有点嚣张,韩沉眼中竟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。   他笑起来,自然是比不笑更好看的。乌黑的瞳仁里仿佛也蕴藏着熠熠光泽,冷寂动人。   但白锦曦在他手上吃过亏,此刻看到他的淡笑,不由自主心里微抖了一下。   面上却不露分毫,她朝众人一笑:“干活吧。”   众人齐声“哦”了一声,继续开始忙碌:现场勘测的勘测;打算去周边群众家寻访的寻访……   白锦曦原本跟周小篆要走向屋外,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,看向已经完全被他晾在一边的韩沉,做恍然状:“哦对了,来自省局的韩沉神探,差点忘了问,你还有什么高见?”  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,众人这也才察觉被白锦曦的推理所吸引,竟然把这尊大神给忘了。   他们全都停下手里动作,望向始终沉默的韩沉。   白锦曦也望着他,眼中的笑意浅浅的。   浅浅的全是挑衅。   韩沉没有说话。   一只手搭在窗台上,目光冷冽地望着她。  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抽出根烟夹在指间。另一只手拿着火机,没有打火,只是长指灵巧地玩转着。   两人对视片刻。   白锦曦突然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。   好吧,超级神探,也不过如此。她就知道大多说传奇,只是徒有其名。被她打败了吧?被她震撼了吧?没话说了吧?   她扯起嘴角,转身打算跟周小篆离开。其他人看冷场了,也都纷纷转头,开始忙自己的事……   “现场有三个……”沉稳、有力,带点卷舌的北京腔,再次响起,“明显疑点。”   白锦曦的心猛地一跳,跟众人一起转头,看向韩沉。   他那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,隽黑的眼睛盯着白锦曦,彷如深渊般寂静迫人。   “疑点一:罪犯最后用嘴,让受害者获得高~潮。这在强奸案中,十分少见。为什么?”   他的嗓音又缓又沉,那样俊秀的长相,却有这样低沉动人的声音。   众刑警一愣,白锦曦也微微一怔。   “第二。”他将手中的烟放入嘴里,“他为什么要对现场进行打砸?也许是因为……”他抬眸瞥一眼白锦曦:“你说的愤怒,也许是为了掩饰别的东西。”   刑警们纷纷点头,白锦曦扯了扯嘴角。   “第三。强奸时,他为什么要打开卧室的窗户?”韩沉低头点燃了烟,淡淡地说,“傻~逼么?”   白锦曦完全愣住了。   第一个直观感觉,是“傻~逼”二字,从这么俊朗貌美、气质清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,感觉当真有点违和。但他说得特别自然,玩世不恭的北京腔带着卷卷的翘舌音,又冷又狠又酷。   第二个,就是他说的开窗问题。   周围人际混杂,治安不好。案发是在半夜,马小菲一个女孩独居,楼层又低,平时不太可能窗户大开。现场勘测结果,客厅、走廊等处的窗户也是关着的。根据马小菲的口供,唯独强奸发生的卧室,窗户被罪犯打开了。   开窗就会有视野,隔音效果也会变差。不利于作案。   罪犯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?   众人陷入苦苦沉思,韩沉却已含着烟,看也没看众人,径直走出门外,伸手虚扶着一直等候在外的思思的肩膀,下楼了。   ——   思思是在半夜一点多,接到马小菲的求助电话的。   她们是邻居,平时关系也不错,有时候思思还把孩子丢给马小菲带。黑夜中马小菲惊惶失措,就想起了平时性格独立强韧的单亲妈妈思思。   思思赶到现场后,也十分害怕和震惊。她问马小菲要不要报警,马小菲也是性格独立的女性,痛苦之余,含泪毅然点头。   思思首先打给了韩沉——她知道他是刑警。   之后,警方就陆续赶到了现场。   站在楼下,思思扶住马小菲的肩膀,转头看着韩沉:“韩大哥,医院。你……”   韩沉点了点头:“去吧。”  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驶出了巷子。楼下还有两名片警值守,大概也听闻了神探驾到,特别客气地朝他打招呼。   韩沉点点头,靠在楼道里,继续把烟抽完。   ——   白锦曦下楼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。   太阳已经出来了,阳光在街道和屋舍四处涂抹上斑驳色彩。韩沉就站在一片阴影里,外套已经脱掉了,只穿件暗色衬衣,黑色长裤,一只脚向后踩在原本就颜色难辨的肮脏墙壁上。   他低着头在吸烟,修长白皙的指间,烟雾缭绕。而他的侧脸线条分明、五官干净漂亮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。   只是,光看他夹着烟的那两根手指,都有种颓唐而冷酷的气场。   白锦曦脑海中闪过个念头:他看起来的确是最坏的刑警。   察觉到她的注视,韩沉抬头看过来,依旧是乌黑动人的澄澈双眼,呼吸间缓缓逸出白色烟气。   白锦曦双手往裤兜里一插,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。   擦肩而过。   “疼哭了?”低沉的嗓音,不咸不淡地响起。   白锦曦一愣,陡然反应过来。   她今天顶着对红肿的眼睛来上班,除了周小篆,别的刑警也都多看了她几眼。这家伙……疼哭了?   她的胳膊……   竟然在奚落她……   白锦曦停步,原地深吸口气。   猛然间身手如电,侧身就用胳膊压住了他的脖子,“砰”一声就将他压在了墙上!而他竟然没什么反应,任由她一击得手。修长的双眼微垂着,静静看着她。   这动静太大,前面的两个小警察惊讶地探头过来,面面相觑:“白警官……”   要知道在他们眼里,就是一向彪悍粗暴的白刑警,把看起来俊朗安静的大神探,给摁倒在了墙上。   白锦曦根本不理会他们。   楼道口很狭窄,两人的身躯几乎紧贴着。由于他太高,白锦曦必须微微踮起脚,才能刚好牢牢压住他的脖子。整个人也“钉”在了他怀里。   而他显然半点不慌,平静地盯着她。隔得这么近,白锦曦才发觉,他的瞳仁极黑极大,竟像是孩子才有的眼睛。难怪隔得远看,就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吸引。   不过白锦曦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,嘴角勾起冷冷的笑。   “我一般不这么暴躁。”她原本清脆的嗓音压得又低又狠,“但有的人太狂太拉仇恨,我也没办法。”   他看着她,不说话。   这沉默叫白锦曦有点不爽。有种一拳头打下去,却不知道对手到底是什么路数的感觉。   她刚要松手,他却抬起眸,眸中仿佛初次遭遇那晚,浸满霜雪般的寒气。   “我一般也不威胁人。”他缓缓地说,“我在素色查的是私事。如果你再多事……”他声音一顿。   白锦曦微愣。   猛然间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胳膊上袭来。   她有些不可思议,但是已经来不及了!   他连手都没抬一下,就这么原地直起身子、胸口骤然往前一挺,力气竟然大得白锦曦两只胳膊都压不住。   坏了!白锦曦条件反射松手就想跑,但是哪里还跑得了?转瞬间她眼前一花,脖子上就多了只有力的手臂桎梏——她竟被他反手压在对面的墙壁上。   楼道窄而阴暗,有阵阵发霉和灰土的气息。白锦曦狼狈地被他压在墙上,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。下意识想抬腿踢他,可望着他黑黢黢的眼睛,莫名居然有点不敢。   而他像是立刻察觉了她的想法,眼里掠过冷淡的笑意。   白锦曦咬牙切齿:“你混蛋!”   他脸色淡漠,目光幽黑迫人。  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。目光正对着目光,呼吸逼迫着呼吸。   白锦曦执拗地紧闭着嘴。   她知道他在等她服软。   这个阴森又冷酷的家伙。   但是她不想服软。   一秒、两秒、三秒……   “锦曦?”   一道清冽而温和的嗓音,忽然在不远处响起。   韩沉和白锦曦同时转头望去。   楼外空地上,穿着白大褂、戴着头套手套的徐司白,眉头微蹙望着他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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